第59章  痛骂王雱
作者:彊疆      更新:2022-02-14 19:46      字数:3535
    第59章  痛骂王雱

    庞籍讨了个没趣,自然无老脸再回茶楼向几位好友报告他劝说荆公的悲摧之事,只能带着满腹恼火匆匆回府。

    天刮着戗风,只吹得他那修长的苍白胡须不停地碰戳着他的脸颊、眼角,挠得那些地方阵阵发痒疼痛,惹得他不得边走边以手去捉那飘洒的银须,心中更是充满着愤懑。

    庞藉原以为荆公变法得罪了那么多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本想借自己的老脸去说服老友那倔脾气,却没想到,不仅没说服,反倒被倔驴一顿不软不硬的话深深教训了一通。再怎么说,自己也曾任过多年的大宋宰相,现在竟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官职还没自己大的小执政给教训了,他这位致仕宰相何能承受得了?“这是老夫从没受过的羞辱,从没受过的羞辱!”

    风还在刮,老宰相手抓飘洒的胡须,一路想着气咻咻地往府上赶去。

    王雱这时已从后面追来,远远看见匆匆走在前面的庞公,紧赶慢赶几步追上,喊道:“庞伯,元泽给您老送胡夹来了。”

    庞藉才想起自己的胡夹丢了,急忙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那个正匆匆向他追来的年轻人。

    “庞伯,这是您的。”王雱追上来,伸出手中那只玉质胡夹。

    庞藉已认出年轻人正是倔驴介甫的长子王雱,见他为送胡夹已跑得满头大汗,连忙说道:“有劳元泽了。有劳元泽了。”接过胡夹就慌乱地去夹那飘洒的胡须。

    王雱见那银白胡须吹得老人满脸如布了一层凌乱的蛛网,想笑又不敢,只得心机一动,觉得这正为未来泰山献殷勤的极好机会,于是说道:“这怪风,硬是将庞伯这等美髯吹得如此凌乱。庞伯,还是让小生来为您将美髯理顺吧。”说着,伸出两手,用几根指尖小心翼翼地将庞藉脸上凌乱的胡须一根一根地理顺拉直,一边念道:“这怪风,硬是把伯父的银髯吹成这样,要是有只梳子就好了,可没有啊。”

    庞藉被拈得满脸痒酥酥的,很是痛快,也把刚才在王府受到的那阵窝囊气忘得干净,见王雱理好胡须,又要帮着上胡夹,忙接过胡夹,怜爱地说道:“王公子,这夹胡须的事就让老夫自己来吧。”

    王雱想着那次酒宴上,庞荻对他的暗怀情意,哪里肯让,执意道:“庞伯,这么大的风,您老跑累了,这胡夹还是让小生来帮你夹。”说着,左手轻捋庞藉的胡须,右手拿着胡夹,再以手心轻轻托住庞藉下颌,让庞藉将下颌微微抬起,这才小心翼翼用胡夹将那飘然的银须整齐地夹住,再用手轻轻捋动一番,后退几步看了看,说道:“庞伯配上这飘洒的银髯,显得好精神哟!”

    庞藉用手托了托夹好的胡须,感激地对王雱说道:“多谢王公子为老夫送来胡夹。现在该回去了。”

    王雱先是做了个转身的样子,但没走两步,又回转来说道:“不行,这么大的风,这么远的路,庞伯一人回家,叫小生如何放心?还是送庞伯到府吧。”说着,双手挽着庞藉的左臂亦步亦趋地并列前行。

    庞藉不再说话,只是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到了家,急忙喊道:“荻儿,你看谁来了,快快沏茶。”

    宋朝虽是封建王朝,但人的思想很是前卫,连庞藉这样的老夫子,也无过多的 “男女有别”的忌讳,见女儿迟迟不出来,又喊了一声:“荻儿,你看是谁来了?”

    这天是休假日,庞府的大公子已带着妻儿和母亲到国相寺狂闹市去了。哥哥本也要带妹妹去的,但妹妹庞荻生性温柔,爱静不好动,听说母亲哥嫂要去国相寺看热闹,自己正好在家看书、作诗,或在闺房想点自己的心思,更是无比美妙。于是待哥嫂走后,独自来到后院,坐上池旁那石制的鼓凳上,手托香腮,微带几分慵散地看池旁那棵长得繁茂的梨树,想着这梨树阳春时节的白蝶翻飞,香气四溢,何等地惬意醉人;而眼前只剩着一树葱茏的绿叶,再也找不出醉人的花影儿,心中难免不生出几分伤感,于是黛眉微蹙片刻,一首小诗出来:“青叶掩梨枝,不见白蝶着。更待此时节,伊心归何处?”正咏着诗,盘着一个少女的心思,忽听到呼唤,以为这休假日,又是爹爹的老友前来找爹爹叨叙,虽有点反感,但作为一个极其孝顺的女儿,还是脆生生地答道:“爹爹,来了。”就款款来到前厅,一看,顿时大惊。这来人不是别个,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王公子,想着那次在俊仪桥救她的情形,想着那天在王府吃喜酒的事,庞荻心中更是“突突”跳得厉害,于是暗自叮嘱不得慌乱,来到堂前,深深施上一礼,柔声说道:“王公子万福。”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王雱自从爹爹让他送胡夹到庞府,他更是要借机到庞府来会会他同样朝思暮想的这个多才多艺的才女。现见才女前来施礼献茶,他本想借机触摸才女素手,但有碍庞公在场,不敢放肆,只是极其规矩地向庞荻还了一礼,柔情万种地道声:“姐姐万福。”

    庞藉见王雱一路举止言行彬彬有礼,觉得这王雱与那倔驴完全不是一种性格,于是想趁机说服王雱,让他回去好好劝说那倔强的老爸,于是说道:“王公子站着干什么?坐下说话。”一边让女儿庞荻掸扇。

    王雱当然求之不得,就极其规矩地坐在庞藉的对面,借着看庞藉的机会,偷看那为父掸扇的庞荻,见庞荻立即将眼神压低,他心中更是有数,知她是把爱慕之意收进了心底。

    “元泽啊,”庞藉见王雱规规矩矩坐着不动,以为 “孺子可教”,也想来个“曲线救国”,于是说道,“你天资聪颖,听说你这次回朝就要任太常寺太祝了,前途远大呀!”接着话锋一转,“可有件事,老夫时常为你担心呀!”

    听口气,王雱觉得庞荻的爹爹简直就是老子对儿子的教诲,顿时肃然起敬,回道:“庞伯尽管指教,晚生洗耳恭听。”

    庞荻也以为爹爹真是喜欢上王公子了,更是高兴,一双丹凤眼更是不停地向王雱瞟动。

    “元泽啊,《后汉书》里那句‘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的话,你一定会比谁都明白。恕老夫直言,你那爹爹性格太刚强,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一个倔驴啊!他现在还只是个执政,如果将来当上宰相了,还是这样倔强,怎么能不把事情办坏呢?何况他现在一味只想着为大宋的振兴而变法,变法,竟不顾一切地得罪了那么多皇亲国戚、权贵富豪,这样下去,实在可怕呀!”

    王雱的眉头顿时蹙动了一下。

    机敏的庞荻早已捕捉到王雱这个极短的神情变化,顿时垂下眼帘,紧咬起嘴唇,扑扇的手也缓慢下来。

    王雱已经发觉,急忙恢复常态,恭敬地回道:“元泽愿听伯伯的教诲。“

    庞藉说道:“既然是不可为,为何还要强行为之?今天王公子来得正好,老夫只是希望你能回去好好劝劝你那爹爹,千万不能为着变法,而一味倔强下去,该放弃的就一定得放弃,不然就会招致灭顶之祸啊!”

    听到这里,庞荻更是着急,连忙放下绢扇,以加茶水为由,提着茶壶先给爹爹加了茶水,再到王雱面前,也不知该劝说什么,只是缓缓地为王雱茶盏加水,只到盏里茶水漫到桌上,她才吓得“呀”地一声惊叫,急忙找来抹布。

    王雱要抹,庞荻不让。

    看着庞荻那一下一下揩抹桌面上的情形,王雱心里也复杂极了。他明白,庞公的话是为他爹爹和他全家的好;但他更清楚,爹爹所做的一切,确实得罪了很多皇亲国戚、豪权巨富,但那是面对‘积贫积弱’的大宋王朝,不得不为呀!如果真的按照庞公的说法,回去劝说爹爹为了个人和家庭的未来,而对刚刚开始的变法缓而图之,那后果……

    王雱不敢再想下去。

    庞藉见王雱不语,以为他是在考虑回去该如何劝解爹爹,于是又说道:“元泽,我看这劝说很容易,只要把老夫刚才对你说的利害关系说清楚,由你们家庭一起来反对,你爹爹一定不会不顾家庭的反对,而倔强地去我行我素。”见王雱还是不言语,又催促道,“王公子,只要你听老夫的话,就不会错。”说到这,又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儿,显然是求得女儿的支持,“荻儿,你说爹爹这话对吗?”

    这话太为难这位柔弱的女子了。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手拿抹布更加缓慢地揩抹着桌面上那茶渍。

    王雱终于不能沉默了,他抬起头,看看为难的庞荻姑娘,再看着年迈的庞公,说道:“伯伯说的都是为我爹爹好,为我王家好。不过我爹爹说过,历朝历代的变法都是个艰难的大事,甚至是一种杀头灭族的大事。但如果能以牺牲一个家族,而换来一个强盛的王朝,又有何足惜呢?所以,伯父刚才的一番劝解,在下实难从命。”

    庞藉实以为一直很听话的王雱会赞同他的意见,没想得到的回答竟然如此!他顿时气得暴跳,指着王雱骂道:“真是什么样的种,就有什么样的苗。原来你和那倔驴是一个鼻孔出气!好,好,就算老夫今天是白说了,就算老夫今天什么也没说,说了也等于白说,你快给老坟滚,快给老夫滚,从此不得再进我庞府!从此不得再进我庞府!”

    听爹爹这么一骂,庞荻的泪水“刷”地流下来,拉住庞公的手哀求道:“爹爹,爹爹,王公子是客人,怎么能这样骂人家呢?怎么能这样骂人家呢?”

    庞藉一摆手,甩开女儿的阻拦,吼得更是厉害:“滚,滚,你这小子马上得给老夫滚得远远的!滚得远远的!”

    王雱只得如打伤的小狗样,夹着尾巴跑出了庞府。

    庞荻含泪追到府门外,只见庭院中一片寂静,除了两只觅食的鸠,就别无活物。她不甘心,又追了一阵,还是不见王雱的身影,知他已含愤而去。十七岁的女孩,豆蔻年华,好不容易盼着心仪的人儿到来,却弄得含愤而去,庞荻怎能不心中难受,此时此刻,伫立良久,骤然想起王雱的一句诗,喃喃念道:“……这情怀,对东风,尽成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