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但愿浓心似奴心
作者:彊疆      更新:2021-11-10 09:29      字数:4918
    第42章   但愿侬心似奴心

    石越整天在桑府仿着古诗词诌编些诗词,给桑仲国等几位好友看了,唱了,虽夸奖说不错,但仅凭这点少得可怜的模仿之作,终难达到辽朝要求他尽快打入大宋上层的目标。焦躁之余,就想到那次在金云儿那里见到的那部古籍,就想:如果能得到那部书,将那书的内容改头换面,变为已有,再与这些年自己“创作”的诗词一并宣扬出去,到那时,我石越这“奇才”的名气就一定会广为流传,甚至能产生轰动效应,并很快能跻身于当朝那些文坛大家之列。果能如此,就不愁我石越这名字不会传进大宋宫廷内,就不会不传进宋王及那些文武大臣的耳目中。只要到了这一地步,我石越再动些手脚,就一定……

    石越主意打定,这天穿戴整齐,带足银两,瞒着桑家,又去了碧云轩。

    金云儿自从那次见了石越,一时被那魁伟潇洒、多才多艺的石公子弄得芳心荡漾,神魂颠倒,后来虽说又见过几次,但总觉得见的次数太少,且那呆的时间也过短,虽然仍是唱答酬和,但每每谈到情深处,那石公子似乎总是神情不定地找着理由匆匆离去。

    没有亲人、孤寂得过久的金云儿自从见了石越,每次总想留着在她处多呆一会儿,哪怕是能让石公子多听一支她弹唱的曲儿,让他听一听这位少女此时此刻对一位虽是萍水相逢,却也情愫忒纯忒深的最真诚的流露。但终究没有。因为她与他毕竟是初交,了解不深,而且她又面薄,抹不下这个脸面,石越每次到来,她只得将那份刚被挑逗起来的怦怦跳动的心儿一次次暗捺住,让那依恋的苦水点点滴滴流淌进芳心的深处。往日在房里看书,每听到窗外楼梯或是走廊那“嗵嗵”的脚步声,或是老妈妈那“姑娘,来客了”的叫喊声,虽然不是叫喊她,但她还是厌恶极了,就背转身,用两支纤指塞住耳朵,继续看她的书。现在不行了,无论是心不在焉地看书,还是将一番心思付于那瑶琴之中,只要听到室外的脚步和老妈妈那特有的叫唤声,她都会神经质般地放下书本或正正拨动的瑶琴, 要么静坐侧耳细听,听那老妈妈是否是叫她金云儿,或是说有一个叫石越的公子来了——她就会立即放下书本或是瑶琴,飞快去开门,或是匆匆走到窗前,微微将窗帘掀开一条细细的缝儿,借那缝儿觑那来人可真是石公子来了。可是一次次让她失望,一次次让她空喜一场,就再也无心看书或是抚那瑶琴……

    这天,老妈妈在楼下又叫喊了好几次,楼梯那儿也有好多走动的脚步声,金云儿狠了狠心,决心不再理睬,害怕听了看了,假如不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反倒给自己增添一份苦思的烦恼。“唉,还是看书吧。还是像往日没见过石公子那样,静心地看书,或是静心地抚琴,了却这无法飞出去的一生!”

    很可能是企盼得过久,也可能是由企盼变得失望过久的缘故,她这次是绝不再理睬窗外的声音,只是一门心思好好地看书或是抚琴。

    金云儿的爹爹既是个作过南洋生意的商人,更是一位视书如命的书虫,因为他年轻时漂洋过海,走南闯北,收藏到很多古今中外的奇书,这其中有一本《古论语》。据说汉武帝有个弟弟叫刘余鲁恭王,他一生喜欢建造宫室,有次想毁掉孔子旧宅以扩大自己其宫室,敲墙时,听到墙中有钟磬琴瑟之声,于是停下毁墙,沿着墙壁四处寻找,果真在墙壁中得到一部古文经传。此经传全是古代文字,一般人无法认识。这部书就是后人考证出来的那本《古论语》。金老先生自从得《古论语》这部书,就视为珍宝,在去世前,就将这部《古论语》及所有珍藏的书籍——交由女儿金云儿保管,并千叮咛万嘱咐,说他的藏书是如何珍贵,如何价值连城。

    金云儿这天正读到《古论语》中“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时,有人敲门。

    金云儿以为如往日一样,是自己那企盼的心情作祟,把他处的敲门当成了敲自己处,也懒得理睬,继续读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笃笃。”又是敲门。

    金云儿继续读下去:“君子所贵乎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

    “笃笃笃,笃笃笃。”

    这次听得真切了,确实是在敲自己的阁子门!

    金云儿还以为是谁个孟浪哥儿敲错了门,停住读书,缓缓问道:“谁呀?”

    “云姐姐,是我,石越呀。”

    “石公子?”

    “是的,云姐姐,我是石越呀!”

    金云儿不再犹豫,“噌”地站起,本想将书放到桌上,不想只放在了桌边,嗤溜一声落到地面去了,金云儿也顾及不了,快步走到门前,开了门,果见是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站在面前。终究是书香门第出身,虽是激动,仍然装着平静地微微一笑,温柔地问道:“石公子几时来的?”

    石越欠身施了一礼,说道:“已到一会儿了。”接着假装埋怨道,“姐姐,我已敲过三次门了,你不开,我知道姐姐一定又是看书看入迷了,没有听见。”

    金云儿脸蛋上顿时泛起两片红云,编着谎儿说道:“奴家只顾了看书,真的没有听见。”就急急闪到门旁,施礼道,“石公子请进。”

    石越进了阁子,再次施礼落座。

    “大茶壶”张安自是前来为二人斟了茶,说声:“二位慢用,小的就在外面侍候。”说着,倒退着出了门,顺手将阁子门带上。

    金云儿那 “突突”蹦跳的心儿早已搅得有些晕醉,连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对坐无语。

    石越这时看见那本脱落在地的古籍,躬身拣起,见那书的封面上是《论语》二字,眼前一亮,急忙用袍袖轻轻在那书皮了掸抹几下,翻动几页,见了书里内容,更是吃惊,心中大喜,暗想到:“我如能得到此书,一定会像古人样,仿着写出新书,只要能写出新书,就不愁我这‘大文人’的名气传不出去!”想着,强按捺住心中 “突突”的跳动,就想向金云儿索要此书。

    石越终究是位高级间谍,自我控制能力极强,遇事来不得半点的鲁莽。“这刚见面才几次,就向人家索书,人家会怎样看待我石越?”想到这,石越又冷静下来,微笑着说道:“金姐姐真乃当世的才女,这样的书也读得下去!”

    金云儿微微一笑,说:“奴家整日闲着无事,这才……”话刚出口,觉得说得欠妥,又改言道,“这书是爹爹去世时,叮嘱奴家好生保存,不得丢失,所以时常拿来翻阅,也算是对爹爹的一份思念。”

    石越听了,一阵惊讶,问道:“姐姐,不知该不该问?”

    金云儿立马说:“石公子还有何话不好问的?”

    石越问:“令尊大人是何时仙逝的?”

    金云儿叹息一声,蹙眉说道:“家父仙逝已九年了。那时奴家还在江南鄞县,家父不仅是个商人,也是个视书如命的读书人,这本《古论语》就是他最爱看的书籍之一。”

    “那家父是怎么仙逝的?”

    “奴家七岁那年,家父正在读书,不料一阵头晕,瘫到地下,待叫来郎中,已不治而去了。”说着,泪如雨下。

    石越有些慌乱,连忙取出绢帕替金云儿拭去泪水,歉疚道:“小的不该说了姐姐伤心的话,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就连连扇着自己的嘴巴。

    金云儿看了心疼,连忙拉住石越的手,强打笑脸道:“奴家落泪,只是哀叹奴家命苦,怎能怪得石公子呢?”

    石越想摸清金云儿的底细,听到此,趁机问道:“姐姐既是大家闺秀,如何沦落到这里?”

    金云儿又是一声长叹,说道:“爹爹去世后,家里也无旁人,只得跟着姨爹生活。那年姨爹到京城来谋生计,也把奴家带了,不想中途走失,被人拐卖到这碧云轩里来了。”

    石越听了,心儿也软了三分,感叹道:“这真是明珠暗投呀。”又试着问道,“难道姐姐就甘愿在此一生,不想出去吗?”

    金云儿道:“奴家是被卖到此处,要出去得花很多银两,这银两哪有出处?”

    石越本想说由他出银两将金云儿赎出去,辗转一想,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就装作既同情而又无奈,沉吟片刻,脸上露出笑意,说道:“姐姐,今儿来,我们还是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你我还是来唱支曲儿吧。”

    金云儿觉得也是,于是走到琴边,抚琴唱道:

    “数声鹈鴂,又报芳菲歇,惜春更选残红折,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唱完李先的《千秋岁》,尚觉不能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意,又弹了一首自编的《彩云归》(歌词待拟)。弹罢,想到石公子是位“奇才”,不再抚琴,柳眉一扬,柔声问道:“石公子不唱一首?”

    因有前次的教训,这次来之前,石越已做了准备,见金云儿要他唱和一首,故作一番谦虚,施礼说道:“那就在姐姐面前献丑了。”

    金云儿还过礼,立马坐直身体,低眉看瑶琴,纤指拨丝弦,就听石越唱道:“……”(歌词《一片真心付瑶琴》待拟)。

    金云儿听了十分感动,也弹了一首自作的《心相印》。(歌词待拟)

    石越随即又咏道:“《追云曲》……”(歌词待拟)

    金云儿听得香腮火燎,芳心摇曳,半痴半醉地又弹了一首《但愿侬心似奴心》。(歌词待拟)

    听到这里,石越已完全攥住了这位女子的芳心,不再和唱,只是两眼紧紧盯住金云儿那灵巧飞动的纤指及微垂的脸蛋,一个预设的阴谋已想好,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尽快飞出个牢笼吧!”

    “咣”地一声,琴声停住。

    金云儿抬头苦苦一笑,说道:“石公子笑话了,奴家哪有那么多银两来赎身飞出这牢笼啊?”

    石越两眼一闪,装作思考了很久,说道:“这小生倒有个主意,就看姐姐愿不愿意了?”

    金云儿听说能飞出这个牢笼,自是高兴,说:“不知石公子有什么主意?”

    石越说:“只怕小生说出来姐姐不能接受。”

    金云儿说:“只要石公子能救得奴家出去,什么事奴家都会答应。”

    石越叹息一声,说道:“小生家中虽有几个钱,但眼下想办一所书院,一时抽不出那么多银两来为姐姐赎身……”

    金云儿听说石越要办书院,更是知道这位公子胸有大志,连忙说道:“我与石公是萍水相逢,怎么会让石公子拿那么多银两为奴家赎身而失去办学院的鸿图大业呢?只是公子说你还有个主意,何不说来听听?”

    石越那眼神故意在金云儿面前来回游历一番,这才指着那本《古论语》讷讷说道:“姐姐不是说这本《古论语》是价值连城吗?姐姐如是舍得,小生愿意将这书拿到市场去卖,等卖出银两,小生再凑上几个,就一定能将姐姐赎出去。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这个么——”金云儿犹豫了。

    “小生知道姐姐舍不得卖掉这本书,可是姐姐这般的才女,关在如此牢笼里,那实在是委屈了姐姐终身呀!”石越见金云儿闪了自己一眼,又说道:“凭姐姐这般才学,只要出得这牢笼,待我那书院开办起来,你我俩在那共同奋发,很快就会挣到很多钱,只要有了钱,再拿银两将这书赎回来就是。姐姐你看呢?”

    金云儿果真信了,欠疚道:“石公子能有如此志向,只怕奴家般配不上。”

    石越明白金云儿已经答应,就拿起那本《古论语》,放手上掂了掂,说:“这书少也能卖上四五百两银钱,小生凑不了多少也就够了。”

    金云儿忙说:“石公子,那赎身是得三千多两的,那你还得贴上多少?”

    石越说:“不碍事,我再想想办法就是。”

    金云儿更是感激,又微微咬了咬嘴唇,狠心说道:“难得石公子一片真情,那这样,我还有一套书……”

    不等金云儿说完,石越急问:“姐姐还有什么书?”

    “我拿给你就是了。”说着,金云儿去了内间,不一会儿,拿出一摞七本皮纸的书籍,说,“这是我爹爹做生意时,从南洋带回来的几本书。这书我仔细看过,内容好生新奇。”

    石越接过那摞书,用手反复摩挲着那皮质的书页,更是大开眼界,问道:“不知姐姐说的这书的新奇在哪里?”

    金云儿说:“我们中国人常拿占卜来认识自然,用宗教来统一思想,用自然现象来评价政治,都说世界是由水、气构成的,可是,”就从那书中抽出一本,说:“就说这本叫‘数’的书吧,我们中国人都说一个人分一个东西,就独得一个;两个人分一个东西,每人得半个;三个人分一样东西,每人得三股之一……大洋那边有希腊国,希腊国有个叫希帕索斯的人研究出一个叫‘无理数’,说世上有些数是无法精确分尽的比方三个东西四人分,永远无法精确地分完,他把这叫‘无理数’;一个叫阿基米得的,能凭一粒砂子,算出天空有多大;还有一位叫埃拉托色尼,他能用一根竹竿量出地球的直径……”

    石越惊呆了,不等金云儿再说,一把将那书夺过,“啪啪啪”地一阵翻找,说:“真有你说的那样神奇?真有你说的那样神奇?”

    金云儿连手中几本一并给了石越,说:“这几本书如拿到市场去卖,假如遇上认识的,一定也能卖出个好价钱,到那时来为奴家赎身,就不用公子花那么多钱了。”

    石越看着那几本书,一个崭新的计划已在脑海形成,见金云儿将书已递到面前,急忙接过书,也顾不得再摩挲,往袖袋里一塞,急急说道:“好姐姐,我这就拿到市场去卖,拿到市场去卖!”当跨出门,又转身说道,“姐姐等着,待我卖了书,一定来为姐姐赎身!一定来为姐姐赎身!”

    金云儿痴呆呆地看着那“嗵嗵嗵”下楼去的石越,心头露出一种从未经历过的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