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闹市遇险
作者:彊疆      更新:2024-04-11 09:06      字数:4216
    第37章  闹市遇险

    荆公离开垂拱殿,出垂拱门,来到横街。此街虽在禁中,但街二面店铺地摊仍是逐个儿排得连接,凡禁中所需的匹帛珠宝香药以及新上市的瓜果菜蔬,无一不应有尽有。宫中女人最爱吃瓠瓜羊肉羹,因而此街的瓠瓜羊肉羹铺忒多,尤其是新上市的瓠瓜,在此处竟能卖到千文钱两条。

    荆公这天正边走边看,忽从殿中省方向跑来一女子,不等到近前,女子已扑过来喊道:“恩公,奴家总算找到你了!”见荆公愣愣地看着,女子又张眼问道,“恩公不记得奴家了?”

    荆公反复瞅看一番,就见这女子三十多岁,生得端庄大方,稍一思忖,便想起在堇儿墓前那位老人说鄞县莫村的莫海宁外出找他的事,于是问道:“对了,你叫宛慕容,官人叫莫海宁,是吧?”

    女子见荆公还记得她夫妻俩的名姓,更是感动,连连点头道:“是的,是的,奴家正是宛慕容。”接着说道,“那年要不是恩公,奴家早就没命了,哪能在这里再见到恩公。”

    荆公想起那年在鄞县为围湖造田,到一个叫莫村的地方考察时,刚进村口,就见几个汉子架着一个女人往村外拖去,后跟一位男子边哀求边紧拖女子不放。原来这男子叫莫海宁,因借了田主的高利贷,偏遇这年遭水灾,庄稼籽粒无收,莫海宁无钱还债,按照契约,田主要将莫海宁的妻子宛慕容拉去抵债。荆公见状,当即让田主放了宛慕容,并动用常平仓的钱以二分息借给莫海宁还清田主的高利贷。

    现见女子千恩万谢,荆公连忙说道:“此是过往之事,无须感谢。”接着问道,“不知慕容如何到了京城?”

    宛慕容回道:“自恩公离开后,鄞县的田主又开始散放高利贷了,没办法,我和海宁想,只要在恩公做官的地方,百姓就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海宁还说,凭恩公为民作主的功德,迟早会到京城来做大官,于是海宁非得带我来到京城,并将家乡的绸绢贩过来,在京城开了爿绸绢店。”

    荆公见宛慕容夫妇俩有如此眼光,十分敬佩,问道:“慕容既做绸绢生意,如何到宫里来了?”

    宛慕容道:“恩公,其实这京城的生意也不是好做的,尤其是宫中那个于买办,人长得没凿把子高,但狗仗人势,每到店里来买绸绢,横挑鼻子竖挑眼不说,拿走绸绢,还迟迟不给钱,这不,他已欠我二十多贯钱的绸绢款了,这次去讨,他还叫我带一段时间。唉,对这些宫中的人,真没办法。”

    荆公知道这是宫中采买多年积下的弊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变换话头,问道:“海宁兄弟呢?莫非在家看店?”

    宛慕容回道:“他哪有时间看店,又到坊里当差去了。”说着,非要领荆公去她绸绢店看看。

    听说故人在京城开了绸绢店,荆公很是欣慰,说道:“他乡遇故人,是该去看看。”说着,跟随宛慕容出了东华门,向南来到高头街。此街也是禁中买卖所在,凡饮食、时新花果、鱼虾鳖蟹、鹑兔脯腊、金玉珍玩衣着,天下之奇,无所不有。更见宫娥三五一群,四五一伙,或扭着腰肢站于店前比试衣料,或蹲于地摊边挑选花果,要不就是与店主讨价还价;大内的大太监小黄门,无一不道貌岸然甩着衣袖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凡见到可意的,过去伸手一指,道声:“那。”店家只得非给不可,非但给,还得陪上笑脸……

    荆公见了,心中极不自在,但也无奈。

    沿高头街向南过东角楼,便到了汴梁最繁华的潘楼街,沿潘楼街向东约行百步,便见一爿店门前高竖一面青色幌子,上书“莫家绸绢铺”几个大字,荆公驻足看了看,指道:“就是此店?”

    宛慕容点头道:“是的。恩公,快进去吃口茶。”说着,上前开了店门。

    店面为两间。店内靠后墙是一排长长的货架,货架上竖排着整匹整匹色彩艳丽的绸绢锦帛;货架前有一排较宽的木制柜台,柜台上摆着拆散卖过的绸绢及竹尺、剪刀之类。柜台右边是一间不大的客厅,客厅中央摆一张八仙桌与四条条凳。

    宛慕容早让荆公坐了,泡来茶水,递到荆公面前,说道:“恩公吃茶。奴家去去就来。”说着,折身去了街上。

    荆公见盏中茶是最好的剑茶,喝了几口,正打量这爿不算太小的绸绢店,宛慕容回来,拆开买来的桃酥、蜜煎,摆放到荆公面前,说道:“恩公吃点,待海宁回来,再陪恩公去酒楼吃些茶饭。”

    荆公问道:“海宁几时回来?”

    这时有客来买十五尺绢,宛慕容手脚麻利,边应声为客人丈量绸绢,边回答荆公:“在厢里做杂役没个准头,有时回来早些,有时事多了,不到断黑时分也不得回来。”

    荆公知道当朝的差役法,规定平民男子常年摊派到官衙当差,不去轻则罚铜,重者甚至坐牢,此法不仅影响了平民家庭的生计,更是弄得人心不安。

    “是呀,这些弊政真该改了!”荆公沉痛地想着。

    绢已量好,客人问:“多少钱?”

    宛慕容道:“二十五文一尺,十五尺,三百七十五文。”

    客人“噢”了一声,掏钱付账,一边神秘地说道:“其他店的绸绢都在涨价哩!”

    宛慕容微微一笑道:“知道。”

    客人很感激,说:“我们都知道宛老板娘的生意做得好,不坑人,所以我们都欢喜到这儿来。”说罢,夹着绢匆匆离去。

    “同是京城的生意,为何价格高低不等?”荆公问道。

    “生意人心眼狠着哩,只要见市场上货物稍有紧缺,不上片刻工夫,那紧缺货的价格就飞涨起来,害得买主叫苦不迭。”

    “你为何不涨?”

    “我这绸绢是从老家那边直接运过来的,进价便宜,不忍心要那些昧良心的钱。”

    荆公点头,又想着刚才客人的话,仿佛看见一只巨大的黑手始终在紧紧地掐着这个繁华而喧闹的大都市商场的脖颈!想着,心情愈加沉重,暗自决心道:“这次进京,如不变革便罢,若要变革,这些祸害百姓的弊政,一定得统统革除不可!”

    正想着,隔壁传来一阵“乒乓乓乓”的打砸声。

    荆公要过去看看,宛慕容立马拦住,道:“恩公,去不得,千万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隔壁是爿药铺,主人姓蒋,名竹山,他多年前就在这里开着诊所和药铺。一天,蒋郎中正在店里为病人治病,忽然来了个吏员,要他去衙门当差。蒋郎中说家里有病人,这些天去不了。吏员不肯,硬是将蒋郎中拖走,最后那病人不治而亡。那边砸药铺的,一定是死者的家属来闹事了。”

    荆公听了,不顾宛慕容的阻拦,硬是奔了过去,果见上百名死者的亲属不仅将蒋家药铺砸得一片狼藉,更是将蒋郎中按倒地上拳打脚踢,边打边叫骂道:

    “你这缺德的郎中,放着病人死活不管,跑去当差,硬是活活害死了我家亲戚。今天你就得偿命!就得偿命!”

    “对,不偿命就活活打死这个狗郎中!”

    “不,还要把他这房子掀个屋柱朝天!”

    “对!掀个屋柱朝天!屋柱朝天!”

    说着,又是一番“乒乓乓乓”地打砸。

    眼看蒋家药铺砸得一片狼藉面目全非,又见躺倒在地的蒋郎中被打得奄奄一息不省人事,荆公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说道:“有话说话,有理讲理,为何能将人打成这样呢?”说着,就要上前拉那倒地的蒋郎中。

    得不到答复的死者家属正在火气头上,忽见一位当官的出面为蒋郎中说话,顿时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便一齐转向荆公,纷纷责问道:

    “郎中是悬壶救人命的,他却放着病人不管而跑去当差,我们不打这缺德的郎中打谁?打鬼呀?”

    “你这个当官的既帮蒋郎中说话,那就帮我们把这死人的事解决了吧!”

    “对对对,你既帮蒋郎中说话,那我们家里的人死了,就由你来解决!”

    “对,就由你来解决。你要是不能解决,那就拿你来偿命!拿你来偿命!”

    “……”

    荆公见闹事者一个个气势汹汹向自己扑来,他仍是不慌不忙地说道:“诸位,本官是朝廷命官,如果相信本官,你们就马上回去,把家里后事安排好。到时候本官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宛慕容见身份已经暴露,更是担心荆公的安全,想了想,只得勇敢地扑上前,张开双手对肇事者们说道:“街邻们,这恩公就是当朝的包公!他说的话,你们该绝对相信。

    “我们凭什么相信他?难道就凭你说的一句话?”

    “对,我们凭什么相信他?凭什么相信他?”

    “……”

    宛慕容见众人仍向荆公扑去,急忙张开双双阻拦,一边说道:“当年恩公在鄞县时,不知为平民百姓办过多少好事;我宛慕容能有今天,正是这位恩公大恩大德给带来的!你们别动手,别动手,我宛慕容说的全是实话,全是实话。”

    死者的家属以为宛慕容是在编话说谎,更是边扑向荆公边叫嚷道:

    “这人一定是蒋家的亲戚,故意在找话骗人,先给这当官的吃些苦头!”

    “对,先将这当官的打得也像蒋郎中一样!”

    “对,也打得像蒋郎中一样!”

    “……”

    那些凶神恶煞的肇事者们扑到荆公面前,正要揪打,就在这时,从人群后面突然挤出三个人来,领前那位头戴绣球毡帽的年轻人双臂一张,轻轻一拨,正围攻荆公的人群顿时如被拉开的两扇闸门,被拨拉得纷纷向两旁闪让;闪让不及的,就被挤倒,边任人踩踏边呼爹唤娘嘶叫……

    王雱早已挤到荆公身前,以身护着荆公,边用手在荆公脸上寻找:“爹爹没事吧?爹爹没事吧?”

    太常寺卿韩维更是冲闹事人喊道:“你们还不快快离去,现有金台金拳师在此,你们再再闹,谁也没有好处!”

    在辽朝打得九九八十一擂无敌手的金台,东京汴梁人谁能不知?现听说这推挡众人的竟是金台金拳师,再见他臂力功夫如此了得,谁还敢再生是非,一个个吓得缩颈咂舌,纷纷撤到一旁。

    荆公趁势说道:“诸位乡亲,据本官了解,你们刚才说的事,只是朝廷的政策出了谬误,确实怪不得蒋郎中,你们还是回去好好将死者的后事安置好。”

    闹事者想想也是,再见又有打得辽朝九九八十一擂无敌手的金拳师在场, 闹下去,能有好结果吗?想透了,领头人一声招呼,领着闹事者一一匆匆离去。

    金台这才给荆公跪地叩头,说道:“在下来迟,让恩公受惊了。”

    金台自被仁宗帝封为“御拳师”之后,一直做着皇帝的贴身护卫,荆公几次来京城做官,二人自是早已见过面,只是没料到,此次见面竟是在这种场合。

    荆公将金台扶起,叮嘱道:“当今圣上是一代明君,是我大宋的希望所在,你身为贴身护卫,一定要好生保护圣上。”

    金台点头道:“恩公的话,在下一定铭记在心。”

    正说着,石子、王旁找来。

    石子见荆公安然无恙,又见师兄在此,好不惊喜,上前拉住金台的双手,说道:“师兄,要是有你来保护,恩公就不会出此危险了。”

    金台道:“金台何尝不想也如师弟样,时刻跟随在恩公案前马后,可身不由已呀。”

    这时,蒋郎中已被扶起,荆公让王雱王旁配合宛慕容将蒋竹山扶到椅上坐下,这才看着两位相聚的孤儿,满心欢喜,说道:“金台、石子,今天闹了个误会,惊吓了你们。”

    石子道:“怎么是个误会?要不是师兄及时赶到,还真会出大事哩。”

    王雱道:“是啊,要不是金御师赶来,还真无法震服那班肇事者哩。金御师,我们已好多年没见面了,今日正好去我家团聚团聚。”

    石子更是高兴,一把拉住金台衣袖,说道:“对,师兄,你是该到恩公家认识认识。”

    金台为难地两眼巴望着荆公。

    荆公明白,对王雱等说道:“皇上还在等候金御师去复旨哩。团聚的事就改日吧。”

    大家这才无言。

    金台走后,荆公邀了好友太常寺卿韩维,一道去了上土桥王家僦邸小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