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归来从院墙上跌落下来,摔了个鼻青脸肿,嘴里却还在跌跌不休地跟院子里的人理论。 胡天宝仔细一听,那院子里已经寂静无声了,忙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晏掌事,你还好吧?” “争不过就打人啊,你们讲不讲道理。”晏归来爬起来又想进院子,院门已经被紧紧扣上了。 “晏掌事,别跟他们争了。”天宝忙拦住他,“咱们赶紧找人吧。” 晏归来跳着脚往院子里指手划脚地数落:“他们说不过我,理屈,词穷!” 天宝看着晏归来激动得面红耳赤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晏归来这个时候好象才看到了胡天宝,想起了李云贵,“云贵兄弟呢?” “他自己找他们去了。” “那你怎么不去?” “他让我在这里看着晏掌事。” “看着我,看着我干什么?” “还有在这里等着大家,万一有人回来了就让大家都在这等着。” 晏归来盯着天宝看了又看,叹了口气,“胡天宝,不是我要说你,谁让你出来找黄大人的?就你这个样子,还出来找人,只怕是自己的命都在半路上没了。” 天宝觉得今天的晏归来跟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晏归来有些出入,他太兴奋了,太爱说教了。 “将门出虎子,你呀。”晏归来连连唉声叹气摇头,“你爹大小也是黄花城一统领,你就没有半点你爹的样子?你知道岳风和侯飞在背后怎么说你吗?一根筋,没脑子,缺心眼!” 天宝惊讶地看着晏归来。 “你没学过功夫吗?” “学过的,只是……” “没学好,对不对?” “奶奶说只要我平平安安活着就行。”天宝想着奶奶临终着紧紧抓住自己的手,一再地叮嘱他,“活着,天宝,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活着……苟且偷生?!”晏归来又急了,“那样活着有意思吗?行尸走肉!” 胡天宝目瞪口呆地看着晏归来。 “你们都一样,都想明哲保身,都只顾自己,都是贪生怕死之辈!”晏归来指着院子,气得全身发抖,“每个人都象你们一样,大明朝就真的完蛋了!” “大明朝不是已经没有了吗?”胡天宝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 “谁说没有了,你说的?皇上先逝了,太子爷还在,太子爷还活着!只要太子爷还活着,大明朝就有希望!” 胡天宝看着晏归来手舞足蹈又愤愤不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还有脸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象刚才那个老头说的,什么乱世之中,不如逍遥于山水之间,自得其乐!这种人,自私,只想着自己,象这种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就是行尸走肉!”晏归来说着说着更生气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老百姓还能怎么样,惹不起就躲起来,奶奶说,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总比死了好。” “所以老百姓就是鱼肉,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你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象晏掌事一样,很多人就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凤先生说过,人生而不同,学而不同,为亦不同,我们得认同别人的这种不同。” 晏掌事气得指着天宝的鼻子,破口大骂起来,“原来你也跟他们一样,都是没出息的男人,只想着过安稳日子,如果每个人都象你们一样,只想着过自己的安稳日子,这世上哪来的安稳日子?!” 看着晏归来瘦弱单薄的身子,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天宝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敬意。 晏归来身上有一种豪气,这种豪气不是武夫之力可敌,是智慧和胆略,是胸怀天下的胸襟。 “对不起,晏掌事,虽然我对您的有些想法不认同,但听了您刚才的一番话,我很敬重您。”天宝觉得晏掌事跟凤先生一样,都是有远大理想和抱负的人。 晏归来愣了一下,脸竟然红了,好一阵才呐呐地说,“你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知道我自己要做什么,哪怕这世上的人都投了鞑子,我晏归来也不会,我永远是大明王朝的子孙。”晏归来指着胡天宝的鼻子,“胡天宝,我告诉你,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黄兴旺这种墙头草,怎么样?他投靠闯贼得到了什么,他得到了什么?!” 胡天宝讪讪地咧了一下嘴。 “你得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那样想不行,你将来不会有出息,会辱没了胡家的荣光。他黄兴旺的爹就是闯贼的旧部,你不一样,你是胡家的后代,你们胡家曾深受皇恩,明白吗?” “晏掌事,您今天是怎么啦?” 晏归来怔怔地看着天宝,脑子一激凌,好象这才突然醒过神来。 胡天宝抬头一看,正好看到李云贵和熊本行他们走了过来,“晏掌事,你看,李掌门和熊大哥他们回来了。” 晏归来一看,只见李云贵和熊本生一人一个拖着鼻青脸肿的岳风和烂醉如泥的简义走了过来。 胡天宝和晏归来忙迎上前去。 “云贵兄,这是怎么回事?”晏归来吓了一跳。 李云贵看了晏归来一眼,“一会我再跟你说吧,幸亏熊统领及时赶了过去,我们才把他们俩救出来。” 晏归来凑过来一看,只见简义脸色惨白,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这……他们在哪喝成这个样子了?”再一看岳风,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趴在地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喊着:“银子,银子……发财了,我发财了……” 熊本行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地方是有点邪门,”李云贵脸色苍白,“咱们得想办法赶紧离开这里。” “那侯飞兄弟呢?”晏归来皱紧了眉头,“还有雨雁姑娘。” 李云贵看了晏归来一眼,把他拉到一旁,“恐怕也是遇到了稀奇古怪的事。” 晏归来不解地看着他。 原来李云贵找到山坡上的石屋时,看到简义正在屋里陪着一白发须颜老者喝酒论事 。 简义一反平日寡言少语的常态,滔滔不绝地讲述剑术精要,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长短机要……看他了然于胸,触类旁通的样子,李云贵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一直以来,在他们四个人中间,李云贵的武功是最好的,现在看来,简义已经跟他不相上下了,借又以时日,简义一定会远远超过他李云贵。 随着简义的讲磅,听得那白发老者频频点头,含首微笑。 简义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多东西?李云贵心里有些震惊。 “四弟,你不是戒酒了吗?怎么在这喝起酒来了”一股无名火从李云贵的丹田直往头顶,他冲进屋去,瞪着简义。 简义回头看了他一眼,嘻嘻一笑,“大哥,人都说酒逢知已千杯少,今天我终于找到自己的知已了。”简义哈哈大笑,“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大叔,从今往后,鞍前马后,简义惟大叔马首是瞻。” 老者看着李云贵,嘴里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什么?!他找到知己了,那自己呢?李云贵怒火中烧,简义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把一身的本领都教给了他,他们之间既我师徒又象兄弟,他现在竟然说他找到了知己,还是惟一的! 李云贵一把抢过高老四手里的酒杯,“四弟,你是疯了吧?” 简义跳起来,推了李云贵一掌,从他手里夺过酒杯,“姓李的,你凭什么管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简义!”高老四一向对李云贵恭敬有加,言听计从,今天这是怎么了?“别忘了你的今天是怎么来的?” “怎么来的,”简义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你以为是你给的?就你教我那点功夫,我早就不稀罕了,你早就不是我的对手,我只是不想让你难堪,尊你一声老大而已,你要是再敢管我,别怪我跟你反脸!” 李云贵看着简义一脸轻蔑的样子,有点傻眼。 “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帮你杀了他。”刚才还一直含首微笑的老者,突然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伸出手来一下就扣住了简义的脖子。 老者的巴掌象雨点般打在了简义的脸上,把李云贵吓懵了。 “这么多银子,都是我的,发财了发财了……”屋子角落里传来哂哂嗦嗦的声音,李云贵回头一看,只见岳风在一个劲地往袋子里装银子,大把大把的往里装,但那袋子好象永远也装不满一样,李云贵心知不妙,“二弟……” “银子,都是我的银子,谁也不给,只要有了银子就好,不用跟大哥去给人卖命了,银子娶媳妇去,娶媳妇生儿子……不去了。” 李云贵刚要走过去看个究竟,简主的一声惨叫把他吓了回来。 李云贵拦住了老者的手,“大叔,别打了,他都把你当知已了,你还这样打他,那他就是眼瞎了。” “我是替你打他,我打死他,打死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老者说着一掌就朝简义的天灵盖拍了过去。 李云贵眼急手快地把简义拖到了自己身后,一掌推开了老者,“他是不是忘恩负义是我和他的事,跟外人无关,用不着你来管!” 老者拍了拍手,哈哈大笑着走出门去。 “二弟,快走吧,差不多就行了,大家都在找你们。”李云贵刚把简义背出屋来,那房子突然就塌了,只听到石块落地和胖子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声。 “闪开。” 李云贵听到一声喝斥,只见熊本行朝倒塌的屋子飞身而去,把已经被砸得鼻青脸肿的岳风从屋子里扔了出来…… 晏归来远远地看了简义一眼,“看来他心里藏了不少事。” 李云贵低下了头。 “熊本行……他怎么找到那石屋去的?” “晏掌事,现在别的事先搁一下,我还是赶紧去找一个我三弟吧,这地方太邪门了。”李云贵想起刚才的事就后怕。 “好,赶紧去找吧。”晏归来和李云贵朝熊本行这边走过来。 熊本行问胡天宝,“天宝少爷没事吧?” “熊大哥,我没事,可是雨雁姑娘没回来,不知道她去哪里了?”胡天宝有些着急。 李云贵看了看头顶正午的太阳,“熊统领,那我们俩再去看看吧。” “我不去了。”熊本行冷冰冰地说,“你们自己找去。”一仰身倒在了路边的草地上。 “李掌门,我跟你一块去吧,我去找雨雁姑娘。”天宝忙说。 “也行,”李云贵擦了一把汗,“晏掌事,那我跟天宝少爷去了。” “好,快去快回。” 李云贵和天宝又急匆匆朝村里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