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南城墙根底下的破屋子里,仙桃把昏死过去的小峰放在地上,他的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 “仙桃姐,小峰怎么样了?”天宝跑进屋来,看着满身是血的小峰,“他不会死了吧?” “还有一点气,我得赶紧去帮他弄药,天宝,你在这守着,我弄了药就回来。”仙桃飞快地冲出门去。 天宝看着小峰血肉模糊的样子,“小峰,你不能死,你还得跟我去黄花城找你爹呢。” 小峰睁开眼睛看着天宝,笑了一下,“我没有爹,我只有娘,一会我就能见着我娘了,死了就能见到娘了。” “小峰,你不会死的……你可千万别死了,你还得去找你爹呢,小峰,你快醒醒,一会仙桃姐就给你弄药回来了……”天宝喊着小峰,他担心小峰闭上眼就再也不会醒过来,是他害了小峰和茶姑。如果小峰死了,他会内疚一辈子。 仙桃只是出去了一会,可对天宝来说,却感觉时间那么漫长,他一会跑出去,一会又跑回来,这个时候吴为要是追了过来,那他和小峰就真的死定了! “这谁呀。”墙角传来说话的声音,“跑来跑去的,脚板子痒了,踩屎上了,吵得老头子睡不着,活得不耐烦了。” 天宝循着说话声看去,才发现墙角的大柜子上歪躺着一个老头,黑暗中两颗眼珠子正恼怒地瞪着他。 “对不起,”天宝忙道歉,“是我吵着您老人家了。” “那还不滚,打断了我老头子的好梦!” 天宝回头一看小峰,鼻子里只有出气没有了吸气,忍不住又大叫起来,“小峰,小峰。” “还叫,叫死啊,”老头翻身爬起来,指着天宝大骂,“要死就死好了,谁还不死啊,早死晚死都得死,让他死好了。”说着从旁边摸了个酒壶仰脖子就倒进了喉咙,“吵死了,出去!”举起酒壶冲天宝砸了过来。 天宝闪身躲开,酒壶在地上滚了几滚跳到天宝跟前。天宝忙捡起酒壶递了过去,“对不起,老爷爷,小峰受伤了,他不能死,我不能让他死,他要是死了,我会难过一辈子的,他还小,他才十四岁,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他才十四岁……所以他不能死,那你的意思象老头子这样的老不死就可以死了。” “老爷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你想救他,就想把我吵死,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老爷爷。孟子曾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对任何人,我们都不能见死不救,这是不应该的。” “哎哟,你这小子,竟然还教训起我老人家来了。”老头从柜子上飞身而下,一脚就把天宝踢翻在地,扑上来好一阵拳头脚踢,“我叫你教训我,老子吃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还敢教训我?看我不打死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天宝嚎叫着,那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身上生痛生痛。 老头的眼珠子朝小峰看了过去,天宝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挡在了小峰跟前,“老爷你,您打我可以,是我吵着您了,小峰没吵您,您可不要打他。” “他才是祸根,我得把这祸根除了才能清静。”老头“哼哼”一笑,从地上拎起小峰,啪啪就是几巴掌朝小峰身上打了过去。 “老爷爷!”天宝惊叫着冲了过来。 老头又一脚把天宝踢了出去。 只见他挥舞着巴掌把小峰全身上下左右打了个遍,才拍了拍巴掌,把小峰象丢棉絮一样丢在了墙角。 “你这个疯子,神经病……老不死的,我们跟你无冤无仇,你干嘛要打他?没看到他快要死了……我跟你拼了!”天宝冲老头扑了过去,他真要气疯了! “你来呀,打我呀,追我呀。”老头在前面跑着,一边跑一边喝着酒,嘻嘻哈哈,跺脚拍手。 “你,我杀了你!”天宝气得气窍生烟。 两人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老头象只老鼠一样地上窜下跳,腿脚十分利索,跑得比老鼠还快,无论天宝怎么追也追不上,还累了个半死。 老头看着天宝累得气喘吁吁的样子,翘着二郎腿躺在柜子顶上,“我也歇一会,老了,不行了,跑不动了。” 天宝瞪着老头气得咬牙切齿。 “天宝,”仙桃从门外跑进来,“我爹来了。”万福生紧跟着仙桃走进屋来,“爹,这是天宝,胡天宝,从黄花城来的。” “万大叔。”天宝忙上前跟万福生打了招呼,指着蹲在柜子上的老头,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仙桃姐,小峰被他打死了。” “啊?疯子爷爷,你怎么能打人呢,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仙桃朝墙角的小峰跑过去。 “谁让这臭丫头来了也不跟爷爷打声招呼,”老头这才从柜子上跳下来,指着天宝,一翻白眼,“他还吵着我了。” “小峰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天宝咬牙切齿地瞪着老头。 老头“哇”地一声,“没完?好呀,那你来追我呀,追着我了我就叫你爷爷。”老头嘻嘻哈哈地冲着天宝指手划脚。 “死老头,”万福生指着老头,“越来越不正经,看来今天是吃饱喝足了,跟小孩子斗上了!” “怎么欺负他了,欺负了吗?我是想看看那小子还有没有救,没有救就一巴掌拍死算了,要死不活的还受罪。”老头翻着自己的手掌看,“不只一掌,好象拍了十几,二十几掌,把我手都打痛了,你得给我找酒喝。” “那是拍死了还是拍活了?” “死了就死了,活了就活了,我管不着。反正这几天闲的,手又㾕了,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天宝气恼。 “你什么你?不知道什么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啊。是死是活,那是阎王爷的事,跟老头子何干?” “天宝,”仙桃低下头一看,小峰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些红润,流血的伤口也都止了血,“你快过来看,小峰的血止住了。” 万福生看了老头子一眼,“老头子,多谢了,下次给你带两只兔子。” “能不能换个口味?要是能来条野猪就好了。”老头看着还在愣怔中的天宝,“哎,臭小子,那不是你兄弟吗?你不感谢我?” 原来刚才老头给小峰全身拍打是在点穴止血,自己还追着人家骂了半天,天宝不好意思地一咧嘴,“老爷爷,您……” “老爷爷……嗯?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老吾老……老人家我幼吾幼了,臭小子,你怎么老吾老?”老头子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谢谢您,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我替小峰给您叩头。”天宝说着就要下跪。 “叩头没用,我不稀罕这个,你也不能刚用嘴巴说,得来点实际的。” 天宝把身上的银子都掏了出来,“老爷爷,这只有这点银子,您先拿着,等我回了黄花城……不,等我一会找到熊大哥,我找他们再借点给您送来。” “你骗我,这点钱帮你救了一条命,不合算啊太不合算了……老头子赔大了。”老头子又是一通跺脚甩手,“赔大了,净做赔本买卖了。” “老人家,我家在黄花城,黄花城有很多好酒,你要是去了黄花城,我请你喝最好的酒给您买最好的下酒菜。” “黄花城,那可是天子脚下……好,这个主意好,我喜欢。”老头子斜着眼睛瞟着天宝,“你没骗我吧,别等我去了啥都没有。” “一定是真的,您要是没找着我,可以找我姐姐,我姐姐叫珍珠,黄花城的人都认识她。” “那就太好了,你准备请我喝多少,天天有喝吗?” “老人家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天天喝。” “这还差不多,记住了,好酒还得配下酒菜……你发誓!” “好,我发誓。如果老爷爷去了黄花城,我胡天宝请您喝上好的酒,请您喝一辈子酒。” “这下划算了。” “天宝,你别听他的,老头子逗你呢,”万福生笑着说,“老头子,你呀,别吓唬小孩子,下次再这样,这辈子你都再也别想吃到我的兔子。” “哎哟哟,姓万的,你都好几天不过来了,我正生着气呢,你是不是把老子给忘了。”老头指着万福生,“我怎么空手就来了,什么也没带?” “你成天只想着吃,我差点就死在满管家手上了。” “他活得不耐烦了。”老头子从柜子顶上跳下来,“我找他说道说道去,敢欺负我兄弟,他找死。” “算了吧,今晚上许家老爷死了,许家上下正乱着呢。吴王爷的手下一个叫吴为的人来了,听说是他杀的许家老爷。” 老头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万福生,“吴王爷不是许家的靠山吗?你是不是听岔了。” “我刚从许府出来,怎么会听岔了,千真万确的事。” “那我得瞧瞧去。” “我跟你一起去。”万福生和老头急匆匆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