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急转,民国初年,精致的绣楼上,一位身穿碧色立领、掐腰旗袍的女子正在对镜用青黛点眉,今天她画的是远山黛,立体柔和如卓文君的望远山。眉间用淡粉色的水粉细细的勾画出一朵娇艳盛开的梅花,然后用粉紫色口红轻轻地涂在小巧的嘴唇上。 “青青,收拾好了吧!张公子在前厅等着你出去游玩呢!快点跟姑姑走。”随着声音传来,门被推开了,一位身子微微发福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大姑,你怎么来了?”女子浅笑,淡淡的寒暄,语气中带着疏离,不用问,就知道又是来说媒的。 看着身后面带微笑的父母,她微微施礼:“阿爸、阿妈早。” “青青,听大姑的话,出去走走,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会憋出病的。”母亲和颜悦色地劝道。 “女儿呀!现在不比过去了,世风变了,阿爸不是老古董,也不是老封建,支持你和朋友出去散心游玩啊!今天天气也好,阳光也好,见见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快去吧!”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这个女儿从小让他给宠坏了,说了多少门亲事,就是不满意,不是学问不高就是相貌差,不是秉性不悦就是气味不相投,他很是头疼。 “张公子?是哪一家的?”她微颦眉,细细思索。 “还有哪个张公子,不就是……” “大姑啊!你说得是屠夫状元吗?”女子掩着嘴冷笑,目光凌厉,“我就那么嫁不出去吗?要嫁给一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杀猪的。” “青青,话不可说得这么难听,”中年妇女面露不悦,这张公子可是许了她很多媒金,铁定心要娶青青,明知道两个人不合适,可钱实在是个好东西,她看着就眼馋。这不,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愣是说动了大哥大嫂同意这门心事,她一定要促进这门心事,要不煮熟的鸭子就又飞了。 “现在杀猪可是一门技术活,别看张公子长的胖,那是一副忠厚像啊!不会出去花天酒地,让你一个人独守空房,再说了,杀猪不是需要力气嘛,所以人就得吃胖点,你要是过门啊!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什么乔其纱、苏绣、湘绣……等等,各种各样面料的旗袍你随便选,随便做,银钱随便花……” “出去,出去,要嫁你女儿嫁,香兰可是和我同岁,这么好的条件还是留给你女儿吧!”女子冷冷地下逐客令。 “你别不识好歹,真是狗肉不上桌。”中年妇女气呼呼地甩着手帕,扭着屁股走了,“大哥、大嫂,她就是做一辈子的老姑娘我也不会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哎,你这丫头啊!让娘怎么说你?” “由她去吧!她的终身大事我们管不了。” 父母离去后,她关好房门,上好门栓,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端祥着镜子中的自己,“李郎,你什么时候来为我画眉?青青一直等着你。”她碎碎念道,有泪盈盈滑落。 她最喜描眉,什么鸳鸯眉、小山眉、三峰眉、垂珠眉、涵烟眉、拂烟眉等,她都一一尝试,每当描眉,她都在想是李郎为她细细点眉,想在桃花开得难舍难分的时节,他们遽然相遇,从此白首不分离,就像《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和柳梦梅。 汤显祖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而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这个女子就是性情中人,一个对爱情寄于一往情深的女人。 长发逶迤,环佩叮咚,她披着一件戏服,甩水袖,呓呓呀呀地唱起:“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得远。俺得睡情谁见?刚索要因循腼腆,想幽梦谁边,和春光暗流转。迁延,这衷怀哪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 在这场梦里,她又一次做了一回太守之女杜丽娘。 就这样等下去,父母、姐妹、亲朋、邻居很多人陆续地离去,到另一个世界轮回转世,她也青丝变白,容颜不在,可目光依然清明。 在一个春日的早晨,院子里的那两株桃花开得绚烂,在春天华丽的枝头,就像人的心,开得难舍难收。 她缓缓走过去,眯着眼睛细细观赏,“李郎,桃花又开了,你怎么还不来啊!是不是把我忘记了,那就等来世吧!来世我们一定相守,永远不分开,就像这桃花,我们的感情也开得难舍难分。” 说完,她感到累了,在竹椅上坐下来,她看到云端之上有一白衣男子在向她招手,“青青,我在这里。” “李郎,我来了。” 人生的渡口,在红尘的千里之外,他们终于相遇了,不再错过。